我只是回声,遗忘,空虚

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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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在这充斥着腐烂与恐惧的山谷里蛰伏了上百年,飞蚊叮咬着破损鳞甲露出的嫩肉,乌鸦试图啄食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球。牠甚至懒得去驱赶那些食腐的寄生虫。
峡谷里没有阳光,没有风雨,没有夜晚璀璨的银河。
身着黑袍的法师来了,巨龙抬起头,张开喷不出龙息的嘴,发出刺耳嘶哑的吼叫。
牠想赶走他,想独自静静死去。
“我能治好你的眼睛,但你要跟我离开这里。”法师说。
“然后呢,成为你的奴隶或宠物?”恶龙嗤之以鼻。
“不,”在巨兽前不堪一击,仅仅是血肉之躯的人类摇头,“你不属于任何人。”
不见天日的峡谷,亿万年间首次迎来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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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不再暴躁,牠枯燥单调的生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所充满,无暇顾及其他。牠离开囚禁牠数百年的峡谷,一跃而起冲向云霄。牠看森林,看溪流,看蛛网纤细的丝线上悬挂的水滴。牠几乎不再认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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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师住在远离城镇的山洞中,幽深蜿蜒的隧道一直连接到不知名的地下涌泉。这里的穹顶被施了法,像倒扣的天幕,与水面交相呼应,形成繁星点点。
龙会飞进洞里,安静地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
“你跟着我做什么?”透过他披风帽兜下的阴影,法师问。
“等你死了,我可以住在这里。”
人类轻轻地笑了,不理睬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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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从睡眠中醒来时,法师正埋头在水面上绘制图案。
“现在什么时候了?”他问。
黑龙抬起头颅,用罕见的湛蓝眼睛望向星空。“天狼星在东方。“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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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队强盗找到了这里,他们红着眼,刀尖上还带着上一名受害者的血。
他们眼前黢黑的石山突然活动起来,一双庞大的翅膀伸展开来,将天上的星辰尽数遮蔽。蓝色的光顺着鳞甲的纹路亮起,巨龙的眼睛燃起诡异的火苗。
酸液腐蚀盾牌和刀剑,烧灼在肉体上,把融化的金属和皮肤粘在一起,卷起棕黑的胶状物。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安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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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开杀戒后的恶龙,在林间的小溪里洗净身上恶心的金属味道。凡是龙鳞碰过的水流都染上了荧蓝的光,随溪水顺流而下,消失在黑暗里。
牠回到山洞里,法师仍在绘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龙在角落里盘踞安稳,阖上眼睛。
“启明星刚刚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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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龙洗劫了一座城堡,没有杀人,但是吓得那些骑士卫兵屁滚尿流丢盔卸甲。牠把制作粗糙的金银丢弃,只留下质地最纯的钻石。牠要把这些熠熠生辉的石头安置在洞穴的穹顶上,标出几颗最明亮的星。
法师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见到新任的国王了?”
“没注意,在宝座后发抖的可能就是。”
“那公主呢?”
恶龙奇怪地看了一眼法师,牠的确在飞离城堡时透过窗子见到了独自在寝室的公主。
“她的头发是否如黑色的绸缎,眼睛像天边的明星?”
“是的,她美丽无比。”
龙正忙着往布满法阵的穹顶上丢钻石,就随意答道。随后牠张开嘴,吐出蓝色的火焰,那些在石缝中镶嵌的宝石瞬间迸发出光芒。牠的审美告诉牠这样的星空美轮美奂,法师也在原地驻足,欣赏许久。
“这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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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人类的年龄来计算,法师已经是耄耋之年。
等巨龙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轻车熟路地走到洞穴中后,牠面前的是昂首坐在桌前的一具躯体。这人已经死去多时,但仍仰头凝视着洞顶璀璨的星海。
黑色的龙沉吟片刻,转身离开了洞穴。牠在洞口外驻足转身,突然张嘴喷出一股龙息。银蓝色的光撞击坚硬的岩石,在一瞬间爆裂开来,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鸦雀惊飞,鸣虫噤声,散碎的石块落下来,将洞口堵得水泄不通。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天边一颗火红的巨大恒星正在冉冉升起。
这很好,牠想,就像是年迈或重伤的龙自知时日不多,便把自己像这样封在洞穴中,安静地死在无人之地。
巨龙展开遮天蔽日的双翼,一飞冲天。牠庞大的黑色身躯与未被光芒照亮的天幕融为一体,但要更加深邃,更加沉重。在这漫长的飞行中,龙不禁回想起法师苍老的容颜。他的兜帽滑落在肩上,凑上前去,就会看到那双浑浊失色的眼球。
法师是盲眼,一直到死,他什么都没能看见。

一个传说:
城堡的主人是受人民爱戴的君王,他醉心诗书礼乐,无心扩张疆土,百姓也确实安居乐业。
国王的兄弟看不惯,便一朝揭竿。孤立无援的国王被灼瞎双目,驱逐出城,永无登上王位的可能。公主也被软禁在寝宫,这位父亲在临走前发誓一定会报仇雪恨。
有人说他去了最北方的死亡之谷,在那里沉睡着一条黑色的巨龙,法力无边,嗜杀成性。拥有强大魔法的人才能唤醒牠,牠会为他实现一切愿望。
有人说国王成为了巫师,有人说国王葬身龙腹,有人说国王受神明眷顾,升上夜空化作仙王座的星宿。
这些故事没有得到印证,人们只知道在某一个无星之夜,一条黑色的巨龙拂过城堡上空。牠宽大的双翼遮挡了月亮,所到之处摧枯拉朽,一切房屋和生灵全部烧成灰烬。
巨龙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个故事就一直无人传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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