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dex_燕然未归

［闲得无聊瞎几把写，看个乐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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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嫉妒。”

直到马库斯将他从急风骤雨般的吻中释放出来，又揪扯着衣襟勉强打开车门，把两人一同扔进后座里时，康纳才有机会指出。

他收获了意味不明的几声呓语，马库斯正在认真地攻略他锁骨之上的一颗黑痣，又逐渐亲吻脖颈处凸起的线条。衬衫不知何时已经被扯开，温和又具有攻击性的吻落在胸口的皮肤上，一路向下到微微起伏的小腹。康纳想要叹息，出口却成了呻吟。

 

他记起今天早些时候马库斯在给车加油，为了躲避汽油刺鼻的味道康纳躲进了旁边的便利店。室内冷风开得很足，一大部分来自于冰柜散发的寒气。他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转了一阵，为了不显得太过漫无目的便顺手拿了一包薯片，然后才想起两人谁都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结账时康纳终于又搬来了一小箱饮用水，前路百十英里都不会有服务区，算是抵御美国中部炎炎烈日的必需品。因单手抓握不稳，康纳险些把几公斤的水砸在柜台上，惊醒了正在打盹的收银员。他道歉，负责售货的姑娘露出腼腆的笑容。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或许是暑期来做临时工的高中生。康纳想起了自己从前勤工俭学的经历，不由微笑一下。女孩把找零递过来时，他看见她的脸颊稍有些发红。

 

后来那包薯片一半他自己吃了，另一半陆续塞进了正在开车的马库斯嘴里。从车窗望去四下都是荒漠，公路尽头的轮廓被热辐射扭曲。没过多久康纳开始犯困，又时不时睁眼检查导航是否在正确的线路上。马库斯笑他杞人忧天，笔直的高速若是能走茬那他也是厉害。康纳习惯于清晰的指示和方向，而现在看来卫星定位也不过是心理安慰。

 

马库斯常说走错路不要紧，重要的是途中经过的风景。他们从遥远的加拿大边境一路驱车南下，路过雨水充沛的森林和人头攒动的城镇，现在来到干燥平坦的沙漠地带。中途他们在一家维修店换上了耐热的新轮胎，以免被尖锐的砂石刺得人仰车翻。

 

他们随机地停车，无论是见到奔跑的马群，还是路过贩卖有机草莓的农场主。马库斯用后备箱扬起的盖子作为遮阳棚，搬出帆布作画，或者只是在本子上潦草记下粗犷的草稿。康纳拿着相机取景，从棱镜和数位色块中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他曾无数次尝试从画家采风的角度拍摄，清晰而准确地记录下眼前的画面。而马库斯的画时常天马行空，他的笔在各种颜色间穿梭，看似随意的几笔线条最后勾勒出自己眼中的世界。

康纳在他终于放下笔时递水过去，并拿湿巾擦去对方颧骨旁不慎蹭上的颜料。而作品的创造者，这场旅行的发起人则一边饮骆驼般喝水，一边满怀期待地征求观众的意见。

 

康纳说不清自己对马库斯的画究竟做何感想，单纯夸赞未免显得俗气，而吹毛求疵不应该用在艺术品上。他临摹过数幅名作，凡事教科书上会出现的，博物馆里展出的画家，他都能近乎天衣无缝地去模仿他们的笔触和风格。但马库斯的画太过鲜活，太过具有灵魂，仿佛同样是亚麻仁油或石墨，只要经他之手就从分子级别重新排列组合，忽然成了有生命的个体似的。

于是康纳学会了新的鉴赏方式，不同于在拍卖师面前结合学术背景的分析，他会直接说出自己对于画面的感受。往往这种时候他会一反常态，变得不善言辞起来，最后只得用儿童书级别的词汇来概括。而那些未尽之言，以及不能量化评估的情感，皆化作举手投足间的温柔，抑或梦境中斑斓的色彩。

 

无心作画时马库斯会天南海北地聊天，从艺术史到政治，从公元前五世纪的罗马城墙到他们定居城市新建的地铁线路。有时康纳实在接不出话，伸手摆正司机脑袋的角度叫他好好看路。

马库斯笑起来，突然猛踩油门，吉普就在引擎的咆哮声中沿着无边无际的公路飞速冲刺。某次正玩得尽兴身后亮起了红蓝色的警灯，两人因为超速驾驶被逼停在路边，康纳揉着太阳穴在副驾的屉柜里翻找证件，留那个罪魁祸首和口音浓重的警长解释他们并不是抢了银行急着跑路。

 

但更多的情况下，时间是在画笔和帆布的摩挲声中，在快门启动的声音中悄然流逝的。在拍尽了周围的风景后，康纳将镜头对准正和一块凝固颜料较劲的马库斯，另一人则后知后觉地转头，笑着问他能否把后备箱里的那半瓶松节油扔过来。

 

康纳会有一种几近奢望的错觉，即这条公路没有尽头，而他们能够永远旅行，不去思考明天的朝阳是否照常升起。

 

他再一次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全黑，少了城市灯火的干扰，苍穹上泛起繁星点点。马库斯从后座坐起身，打着呵欠问前面的人时间。康纳把手机抛给他，自己开门走出车外。失去太阳的沙漠气温骤降，他披了件夹克，径直走上了路旁的丘陵。

 

“这个照明条件，还是不要赶路了。”马库斯算了一下路程距离，宣布道。

 

“我们又不急着逃跑。”康纳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们开了两罐啤酒，坐在逐渐冷却的沙土上，仰头看那斗转星移。

银河从两人头顶倾泻下来，结束在地平线处延绵的山峦，如同漆黑夜幕中被照亮的道路。只是宇宙苍茫，星光要跋涉千万亿光年才能到达地球，而这条路也通向无限的深空，凡人用尽毕生时光也无法走到终点。

 

康纳忽觉惋惜，他的单反不是拍摄星轨的专业道具，就算加长焦距也只能收获暗淡的光斑。而就算才华横溢如马库斯，在只有星光的夜里也无法作画。

 

所以他们只是观望，静等黎明到来，而这便足矣。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