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回声,遗忘,空虚

【ST】希波克拉底之心(麦考伊中心,AOS)


      警报,硝烟,昏暗闪烁的紧急照明和断断续续的呻吟。

      麦考伊压住腰间的医疗箱,避开身侧还在打着火花的电器残骸迅速奔跑。血腥和浓烟充斥在口腔里,让他的喉咙阵阵发紧。其他医疗人员正忙着转移伤患,时不时有被搀扶着的人与他擦肩而过。刺耳的无线电忙音在角落里回响,伴随着人们互相交流的高声喊叫。两发鱼雷直接命中,六号甲板严重船体缺损,没有人能够,也没有人愿意去估算伤亡的数目。

      二次爆炸一向毫无征兆,直到刺目的光线在走廊的一端与轰鸣声共同爆发,人们才意识到了危机的升级。麦考伊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掀了个趔趄,不得不扶住旁边的舱壁来保持平衡。一个受伤的红衫舰员从爆炸点附近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被正好赶到的医生馋了个正着。麦考伊迅速检查了对方头部的伤口并进行临时处理,然后抬起手来示意护士这里有伤员需要接应。

      “医生…”陌生的舰员一把抓住麦考伊的肩膀,不管自己头上淋漓的鲜血,扯着嗓子喊道,“普里医生,他还在里面!”

      麦考伊猛地抬头,视线在伤员和摇摇欲坠的爆炸点入口间徘徊片刻。此时一台担架正好经停在二人身边,蓝色制服的医官将伤者搀扶到同僚的管辖范围内,这才转身冲进了还在滋滋冒出火光的通道。

      他在一个相对稳定的残损架构下找到了普里,后者在听到呼唤声后微微昂头,只是发出了一个微弱的气音。麦考伊在短暂的震惊后急忙半跪下来,试图寻找造成对方胸口大片血迹的源头。一枚断裂的金属碎片直接刺穿了面前人的左侧胸骨,左肺穿透伤,可能殃及心包组织。

      “这里是麦考伊,有重伤者,请求立即医疗支援。”刚刚登舰几个小时的助理医官当机立断地联系同事,并用透视版简单扫描碎片穿透情况后拿出紧急增质仪,“普里医生,我需要您尽量保持不动,我会进行止血。”

      普里半靠在墙壁上,艰难地喘息着。他灰白的头发上有星点干涸的血迹,被痛苦扭曲的神色上却不见半点惊慌。他抬手,按住麦考伊的小臂,制止了他的救治动作。迎着对方疑惑与焦虑共存的目光,伤者强迫两人在浑浊的红色光线下对视。

      “追随他…”普里开口,支离破碎的音节汇成词句,“保护他。”

      他的手上一松,呼吸和心跳也随之停止。


      算是星联学院的传统,当导师进入教室时,全体学员都会自行起立。麦考伊坐在后排,但仍能看清走上讲台的是一位稍显年迈的男性。他身着高级官员的灰黑色制服,灰白半短发梳得服帖而体面,左手像所有教授那样夹着一块数据本。与众不同的是,这名讲师刚一进门就在学员间掀起了动静不小的交头接耳。

      导师在教室前方站定,抬手示意学生们可以落座。麦考伊把椅子向前拉了一些,因为他预测对方讲课的声音不会比人耳接收声波的最低极限高多少。他有自己的医学学位和行医执照,但学院给所有医疗人员都签署了专门的培训课程。对此麦考伊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回,同时也深知其用意所在。

      “早上好,学员们,”灰头发的男人不急不缓地开口,“我是普里医生,星际舰队医疗港应届新生的特别培训负责人.”

      现在麦考伊明白前排学生的轩然大波是怎么回事了,安东尼奥·普里,资深外科医生,外星生物学家;星联中服役时间最长的舰队医官,总计登舰飞行时间超过七万标准时;曾多次随联盟舰队的精英力量进行远距离航行任务,其能力与经验令人尊敬。就算是刚成为学员一个月的麦考伊,也不可避免地对这为医生的名声有所耳闻。

      早在提交入学申请之前,身为中央儿童医院的一名住院医师,麦考伊就曾拜读过普里的临床医学相关述论。在论文中,普里多次引用自己在舰队服役期间所经历的真实案例,旨在阐述太空生活中医疗人员所能面对的极高的不确定性和突发事件。虽然现在也没有好转多少,但那时的麦考伊仍是个恐高症严重的普通医生,于是普里的论文只是被他一带而过,并没放在心上。

      这就叫该来的逃不掉吗。麦考伊在内心深处长叹一声,把视线从自己数据本上的星联医疗章程文字间移开,转而投向已经开始讲座的普里医生。

      “…你们是未经受过任何高级身体机能训练的医务工作者,这就意味着,在危险降临时,你们极度依赖舰上其他成员的保护。”普里的手中并没有教案,甚至没有在屏幕上放映教学讲义,看来那块数据本只是通讯使用,还是说他根本就不会用这些新奇的高科技。“但这并不说明你们是弱者,相反地,整艘星舰是否能正常运转并顺利返航,你们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上了大学后我参加过最类似于体育的运动也就是啤酒节狂欢了,或许我小时候应该坚持梦想来着,当个篮球运动员比这个安全不知多少倍。麦考伊这么想着,又开始后悔起当初进入星联学院的决定。

      “与苍茫的宇宙深空相比,我们的知识和力量不过是沧海一粟。在星舰航行的过程中,总会有许多无法预知的突发情况。也许是某种新型的变种病毒,也许是一场迅速波及全员的心理紊乱,又或者是某颗强磁场天体释放出的能够干扰碳基生命体系统的电波。它们形态各异,无法被触摸和感知,不能被肢体上的冲突打败却能轻易在生物体内攻城略地。每当这种时候,医生,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寄托和指望。治疗并保护自己的舰员,这种不次于任何人的责任,让医疗工作者有理由,也有资格成为和其他人平等共处的星舰成员。”

      “如果视舰桥为大脑,轮机室为肌肉和骨骼,那么医疗港作为维系全体成员生命基础的所在,一定可以被称作心脏。这个只有拳头大小的器官被保护在层层骨骼和器官中央,为全身所有的部位输送血液;有了它永不停歇的工作,各部门的活力才能得到保障,机体才能正常运作。”

      硕大的讲堂中气氛几乎可以称得上肃穆,所有人都聚精会神。身着红色制服的学员们在聆听,在思考,在遥想未来究竟会有多么辽阔。麦考伊则用一只手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微侧着头努力注视相隔十几排座椅的讲师。普里的话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刚宣读完希波克拉底誓言的见习医生,但心中又充斥着思绪无数。


      普里说的没错,宇宙中存在着不可计数的变量。麦考伊想过无数种与这位睿智医师的进一步交流,是在上交论文时的探讨,抑或毕业典礼上短暂的握手致谢。但他没想到在校园生活刚过了三年后全体学生就直接被派上实战,更没想到自己被签到了企业号名下,分配进了曾培训自己的导师的医疗队伍中。

      这一切的发生本该没有这么不合时宜,因为他的确是应届中学历最高行医经验最丰富的学员之一,在旗舰上服役几乎是理所应当。但当他刚刚给一名因为考试作弊而被禁飞在地面的学员打了一针抗泥蚤病毒疫苗,把这个满头冷汗的家伙挟带上企业号医疗港并且又一针镇定剂撂倒在病床上后,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麦考伊换上医官的蓝色制服,回忆着培训中介绍的医疗港布局,尽量保持一脸从容的表情在来回忙碌的同僚中穿梭着。在穿梭机登记处蒙混过关很容易,只是些医生天生具备的专业姿态和对规章制度的恰巧利用;但是要让被走私上来的病人在这里呆住,需要比嘴皮子功夫更加确凿的证据。

      他找到一台电脑,手动打开处方和病历界面,确定四周大约没人后开始编写。第一助理医师没有首席医官的权限,他过些时候还得想办法伪造一个普里的签字或者别的什么能说得过去的证明。

      “麦考伊医生。”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打字到一半的医疗官险些在屏幕上磕到小拇指。该死的,这下完了。麦考伊在心中咒骂了一句,循声转身。不出所料地,他的现任上级,首席医疗官普里正站在那里,以和当初讲课时相同的姿势拿着一块数据本。有那么一瞬间麦考伊觉得自己在星舰上的服役期就要提前结束,然后他和那个叫吉姆柯克的麻烦精一起被扔下正在曲速飞行的飞船。木已成舟,覆水难收,交友不慎,自作自受。

      “普里医生。”他故作镇定地颌首致意。

      “那边有一个正睡得流了一枕头口水的未登记病人,这里有一名拥有三年临床经验并试图伪造病历的资深医生。”普里说话的风格仍然是不紧不慢,但这只让麦考伊认为自己与被开除又近了一步。

      “我现在向您解释是不是已经迟了?”麦考伊说着,向侧面挪过身子让开了电脑的位置。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普里踱步上前,抬手将那块数据本递给麦考伊,后者在片刻犹豫后接下。“你在冒着失去行医执照的风险,去帮一个被停学接受调查的学员。”

      麦考伊医生低头,视线扫过手中电子屏幕上的文件。那是一份空白的病历档案,右下角的空白上印着首席医师的授权。他右侧的眉梢扬了起来,惊诧地抬头看着自己曾经的教授,嘴唇微启却欲言又止。普里略微抬了抬右手,示意对方不必说话,然后转身往医疗港深处走去。

      “我不了解你这个叫吉姆的朋友,”在屏蔽门闭合之前,普里转头,深灰色的眼睛准确捕捉到麦考伊的方向,“但我了解克里斯托弗·派克。”


      警报声还在持续,而火势正逐渐减小。工程部的人缺乏医疗部迅捷的反应能力,此时才逐渐就位,开始进行损伤控制。麦考伊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摩挲自己的眉骨和鼻梁,却在想起自己现在满手都是鲜血后放弃了这个动作。普里的状况已经不允许进行任何的心肺复苏措施,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二十三世纪的医学奇迹也无力回天。

      麦考伊伸手抓起对方的手腕,脉搏早已完全停止,就连体温也已经开始下降。一条过热的管线在两人身边裂开,火苗腾地燃起来。医生赶忙用手臂挡了一下,没有被飞溅的火星所伤。他看了一眼手表上,在四下无人的环境中宣布了死亡时间。

      曾经的助理医师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躯体,伸手为医疗湾最富经验的医生阖上双眼。他记得,普里在自己的课程里提到过在所有舰员中医务人员相对脆弱。但他究竟为何将自己首先暴露在危险的第一线,已经无从知晓。

      刚刚赶来的同事在不远处停住了步伐,纷纷低头进行了短暂的默哀。麦考伊站起身,下令将担架优先提供给其他需要转移的伤员。也许是受损的舱壁导致甲板温度过热,他感到头脑一阵晕眩,耳朵里响起尖锐的嗡鸣。医官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发现那声音其实是通讯器的信号音。

      “普里医生,请汇报。”

      他认得这声音,那个尖耳朵混蛋。

      “这里是麦考伊,普里医生在六号甲板,”按下接听键,麦考伊停顿了一秒,“他死了。

      “…于是你便接替了他首席医疗官的职务。”

      “对,说点我不知道的成吗?”

      语毕他挂断通讯器,转身迈开步子朝正在呼唤医生的一个岗位跑去。与此同时他从有些模糊的舷窗看见一架穿梭机离开了企业号,朝笼罩着死亡阴云的敌方舰船呼啸而去。人影绰乱,脚步纷杂,求助和命令声此起彼伏。作为医生的直觉告诉麦考伊,今天不会是好过的一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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